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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一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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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心靈是花園,重要的人是玫瑰的話,那我的花園一定特別單調無趣。】

自那天以後,宋墨便不理我了。他不再黏著我,也不和我說話,甚至看到我就躲。

九嫂都覺出不對,隱晦地問我是不是發生了什麽。

我和她說了打壞花盆的事,覺得自己可能嚇到孩子了,讓她幫我哄一哄。

“原來是這樣。”九嫂嘆息,“小少爺也是個可憐的孩子,您不要怪他。三歲之前,小少爺都是和夏先生駱先生生活在一起的。但夏先生自從硯池少爺去世後,一直無法走出喪子之痛,身體和精神一年比一年差,駱先生又比較忙,就對小少爺有些……疏忽。等先生發現小少爺三歲了還不會說話時,就將小少爺接到身邊自己撫養了。但父子倆因為各自的性格原因,一直難以親近。多虧了您來到家裏,小少爺才有了些孩子的樣子。”最後她說宋墨性格敏感,一定是怕我責怪,這才見我就躲,讓我再耐心等幾天,慢慢就會好了。

她育兒經驗比我豐富,也更了解宋墨,她這樣說了,我也只好按下焦慮,多給宋墨一些時間。

在和宋柏勞結婚前,網上盛傳與他喜結良緣的是朱璃,我誤點進過一篇報道,裏面除了爆料朱家與夏盛聯姻細節,還分析了朱璃與宋柏勞的家世、學歷、性格、事業成就等等一系列信息。最後表示兩人是天作之合,地設一雙。

其中一筆帶過了宋柏勞的繼兄夏硯池,說他從小體弱,五年前因病去世,夏喬之後也憂思過度,日漸憔悴,便將夏盛交給了宋柏勞打理。宋柏勞能力出眾,短短幾年便將夏盛推到了行業頂尖,辦公大樓都換了更氣派的一棟。可以說沒有宋柏勞,便沒有如今夏盛的輝煌。

當時覺得夏喬可憐,年輕時死了愛人,被強制標記,年紀大了又死了兒子,白發人送黑發人,實在是不容易。

現如今我倒覺得宋墨比他還可憐,一出生就沒了媽媽,宋柏勞不和他生活在一起,夏喬整日沈溺於自己的痛苦,駱青禾雖然疼愛他,可也疏忽到三年都沒發現他的異常。

本該最活潑的年紀,卻敏感內向又膽小。

“好,那就下午見。”

掛了電話,我換上衣服準備出門。

韓音說上次的采訪稿一經發出反響劇烈,想要補錄一個視頻作為粉絲福利,問我方不方便。

我倒沒有不方便的,就是怕她又撞到宋柏勞,於是約在了離維景山大概五公裏左右的一家咖啡館裏。

出門時,我在走廊裏遇見了宋墨。他興許沒想到會與我正面撞上,瞪著眼僵在那裏,滿臉無措。

“墨墨……”我剛要走近他,他卻受驚似的退了一步,轉身跑走了,我想叫住他都來不及。

望著他飛快消失在走廊盡頭的背影,我心裏頗有些不是滋味,也不知道他什麽時候才能與我和好。

到達咖啡館時,韓音已經在了。

“小郁!”她一如上次見面時那樣熱情,與我握完手後,還煞有其事對著手掌嗅聞起來,“哇,這是小郁的味道,好香哦。”

我上午在做杯子蛋糕,出門時洗了手,那可能是洗手液的味道。

坐下後,侍者過來點單,我隨便點了杯冰摩卡,期間韓音從包裏拿出一部平板電腦,劃拉著點開某個軟件遞到我面前。

“上次我寫的長文你看了嗎?轉了好幾萬,大家都特別熱情呢。”

我接過一看,電腦裏是她截屏的一些留言,有鼓勵我不要放棄夢想的,也有誇我創造力不輸omega的,甚至還有部分評論稱讚起了我的外貌……

“這年頭,beta們被打壓的太厲害了,好不容易出現一個耀眼的人物,大家都很激動。”

“耀眼?”我有些失笑。

韓音不愧是媒體人,這誇人技巧,也可稱得上出神入化了。這個詞從以前到現在,都似乎離我非常遙遠。

朱璃與宋柏勞才是閃閃發光,到哪裏都吸引人眼球的存在。我則好似一粒微塵,再努力,再不平,仍然是塵土,終究無法成為鉆石。連當初結婚,媒體的報道都是說我天降鴻運,擠走Omega繼兄,攀上黃金單身a。

在世人眼裏,朱璃和宋柏勞是才貌雙全,是木石前盟,到我……是好白菜叫豬拱了。

“你就是很耀眼啊。”韓音見我不信,有些著急,“我也是beta,我明白這個社會對我們的歧視有多嚴重。我的職業隱匿於網絡,照理說不會存在那樣多的不平等,但只要我一發出與主流不同的聲音,那些站在我對立面的人,仍然會將此歸咎於我是個‘beta’。他們會說:‘原本覺得你還不錯,但看來beta始終是beta,就是格局小’。”說著她翻了個白眼,“哦。”

我笑起來,這聽著像是個氣急敗壞的alpha。

韓音道:“你被誤解,被背叛,這兩年我都不知道你是怎麽過來的。但你依舊沒有氣餒,沒有放棄不是嗎?你就像你的‘龍宮’,打破陳規,永遠不屈。我知道你是覺得自己沒有a、o那樣光鮮閃耀,認為我言過其實,可我說的‘耀眼’並不是億萬顆星辰裏太陽那樣的存在。你是北極星,雖然無法與日月相比,但無人可以否認你的璀璨。”

她實在太會說話,我只想到鉆石,她竟然將我比作北極星,讓我都要臉紅了。

之後的視頻采訪,她架好相機,像朋友那樣輕松的聊天,問了我關於未來的職業規劃等等的問題。

“之前協會對我開出的懲罰除了吊銷證照,還有五年行業禁入,但最近可能是打贏官司的關系,協會前幾天發郵件給我,說鑒於當時特殊情況,對我表示理解和同情,收回了五年禁入的懲罰。”這也意味著,我隨時可以考回烘焙師證照,合法持證經營。“將來,我或許會開一家屬於自己的蛋糕店吧。”

韓音整張臉都亮了:“那可真是太好了!”

錄完視頻我起身與她告別,她握住我的手,說希望我能多開直播,又抱怨我太佛系,粉絲們想為我花錢都找不到門路。

“我是真的很欣賞你,蛋糕店有眉目了記得通知我,我恨不得天天給你打廣告。”她松開手,笑著露出酒窩,“還有,上次問你會不會離婚只是玩笑話,你千萬別當真,你和宋先生很配。”

我和宋柏勞很配嗎?

坐在回程的車上,我不知第幾次的感嘆韓音真會說話啊。她這樣的口才,就算不做自媒體,在任何行業都能發光發熱吧。她才是真正beta裏耀眼的存在啊,自信,出眾,有能力。

果然,沒有人的成功是偶然的。

五公裏不算長,郊區路也好走,不過十分鐘就回到了山上。

一進門我便覺得奇怪,屋裏竟然一個傭人都沒有,連九嫂也不在。

大宅裏安安靜靜的,燈全暗著,不聞人聲。

我一路開了燈,順著樓梯往上走,叫著九嫂和宋墨的名字,始終無人回應。

“九嫂?”走到臥室門口,忽然發現房門半敞著,我握住把手推進去。

夏日的六點,太陽還沒完全下山,屋裏仍有一點餘光。我見到有個高大的背影立在窗前,先是嚇了一跳,但很快反應過來那是宋柏勞。

“你去了哪裏?”

我直覺他語氣不對,可這些日子我們總是吵架,他這樣語氣也屬正常。

“去見一個朋友。其他人呢?怎麽就你一個?”我按下門邊的開關,屋子裏一下亮起來。

宋柏勞半側著身,靠在窗臺上,手指撥弄著我那盆沒精打采的含羞草。

“別……”我心頭一緊,連忙上前兩步想要制止他。

他看了我一眼,直接將花盆拿了起來:“怎麽,這草很重要嗎?或者,是很重要的人送的嗎?”

我怕他亂來,立時剎住腳步,不敢再上前。

“不,不重要。”

“不重要嗎?”他眉眼冷冽,語帶嘲諷,“那為什麽前幾天宋墨打翻這盆不重要的草時,你那麽生氣呢?”

“因為……”我囁嚅著,視線緊盯他手上的花盆,一時根本不知道要如何回他。

因為這是我兒子的骨灰?

“宋墨今天下午偷偷跑了出去,進了林子。”他旋轉著手裏的花盆,打量上面的紋路,似乎興致盎然,說出來的話卻叫人心驚肉跳,“九嫂找到他的時候,他摔到了山坡底下,傷得很重。手裏抓著一朵花,說是要賠給你的。”

我萬萬沒想到自己出去一下午宋墨竟然會發生這樣的事。

原來這些天,宋墨並不是因為怕我才躲著我。他只是覺得歉疚,弄壞了我的東西,不敢面對我。

他一直在想辦法彌補我,我卻沒有發現他的情緒異常,以為他還在生我的氣。

我該早些同他解釋的……

“他……墨墨現在怎麽樣了?”我說話都有些語無倫次,“嚴重嗎?有沒有,有沒有生命危險?”

宋柏勞看向我:“在醫院,身上多處骨折,頭也摔破了。”

我突然覺得眼前有些模糊,腳步踉蹌地靠在身後的墻上,緩了會兒,幾秒後那股暈眩感又不見了。

“為了這盆破草,你差點害死了我的兒子。”他悠閑地單手捧著花盆,朝我走近。大概兩米的距離,他停下來,當著我的面將花盆舉到眼前,再驟然松手。

花盆被我換成了樹脂的,這次倒是沒有破,只是泥土翻倒出來,落到地毯上,形成一塊黑漆漆的臟汙。

“既然不重要,死了也沒關系吧。”他擡起腳,狠狠碾上那株萎靡的含羞草,徹底將它碾進土裏。

啊……

我張開嘴,喉嚨裏發出“咯咯”的奇怪聲音,像是脫口而出的嘶喊尖叫全都被軟骨堵住,逆流回胸口,撕裂心臟。

不要……

不要這樣對他……

想讓宋柏勞停止,想推開他,身體卻像是生了銹,完全被這幕凍在原地,無法動彈。

我的靈魂在這一刻像是湮滅了,空留一具軀殼,呆楞地看著他施暴,看著他將我在乎的東西一點點碾碎,毫無辦法。

最後,宋柏勞似乎滿足了,擡起鞋底,在一旁幹凈的地毯上蹭去泥土。

“你到底……是怕你的兒子沒了,還是怕你合理掌控夏盛的金鑰匙沒了?”我聽到有個聲音在問,語氣仿若一只死氣沈沈的幽靈,過了半晌才反應過來,那原來是我自己。

宋柏勞擡起頭,瞇了瞇眼:“你說什麽?”

“你口口聲聲說我當年設計你惡心,說我欺騙你惡心,你自己還不是為了權利金錢和繼兄生孩子?宋墨怎麽來的,你應該比我更清楚吧。”

他被我揭穿醜行,怔然不已,臉都白了:“誰告訴你的……”

“宋柏勞,你才是真的惡心。你不僅惡心,你還虛偽。”我我直視著他,聲音割著喉嚨,嗓子眼冒出腥甜,“求你了,跟我離婚吧,我再也不想和你這種人維持婚姻關系。”

他疾步向我走來,我以為他盛怒下要打我,整個往後縮了縮。

他一下子頓住,距我一臂左右,死死盯著我,眼裏都要迸出血絲。

“你想都別想。”他磨著牙,食指指著我,似要將我啖肉挖骨,“這輩子你都別想。”

說完他怒氣沖沖擦著我離去,沒多會兒,樓下傳來震天的關門聲。

我望著地上那灘土,緩慢的,不怎麽利索地靠過去,跪在地毯上,一點一點將它們用手再次盛回花盆裏。

含羞草皺皺巴巴零落成好幾個部分,與泥土混為一體,這次是大羅金仙也救不回了。

我一點點慢慢地清理著地毯上的泥土,趴在那裏,盡可能多的將它們收集起來,盛回花盆。

“寧先生……”九嫂不知什麽時候回來了,站在門口,顯得有些不安,“方才先生回來時趕走了所有傭人,不讓我們進主屋。您……您沒事吧?”

我吸了吸鼻子,捧著花盆站起來,頭暈地晃了晃,差點沒站穩。

九嫂連忙過來扶住我:“您怎麽了?是身體不舒服嗎?”

我搖搖頭,掙脫她的攙扶:“沒事。準備車,我想去看看墨墨。”

九嫂沒說什麽,安靜地離開了。

宋墨受傷後,被立即送往山下的醫院。還好發現及時,他雖然手腳都有不同程度的骨折,額頭也破了,但並不危及生命。

我去到病房時,他正在睡覺。頭上裹著層層繃帶,露在被子外的左手打著石膏,右腳腳下墊著一只枕頭,小腿到足尖也打了石膏。

我出門前還做了杯子蛋糕,想要回家哄他吃的,現在看來只能壞在冰箱裏了。

讓陪護的傭人先離開,我在床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。牽起那只沒有受傷的右手,握進掌心,他可能感覺到了,悠悠睜開了眼睛。

“媽媽……”

“嗯,你疼嗎?”

“對不起媽媽。”他聲音虛弱,像只病怏怏的小奶貓,“我只是想帶它去曬太陽……我沒有要弄壞它。我知道,花都是獨一無二的,小王子的花就是,媽媽的花肯定也是……我找不到一模一樣的,就想找一朵最漂亮的賠給你……可我,可我不小心摔了一跤,頭摔破了,花也沒了……”他小聲抽泣起來,“對不起媽媽,你能原諒我嗎?”

這是我第一次聽到他說這樣長的一句話,卻是為了求得我的原諒。

我一直想做個好父親,可我並不是一個好父親。

我再也忍耐不住,額頭抵在手背上,顫抖著雙肩,無聲痛哭起來。我努力克制自己,仍不能阻止那些痛苦負疚的眼淚越流越兇。

“對不起……對不起……”我哽咽著不斷重覆這三個字,對我的兩個孩子,也對我的兩朵玫瑰。

作者有話說:玫瑰花梗來自小王子,小王子有朵獨一無二的玫瑰,他很愛她,就算玫瑰園的玫瑰很像他的那朵,但都不是他的玫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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